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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收藏

1999-01-28 来源:生活时报  我有话说

我收藏着一块石头,或者一块玉。究竟是石头还是玉,我至今不知道,也不想弄清楚。

当然,我是把它当作玉买来的。虽然我还不辨石头和玉,却禁受不住收藏热的诱惑。两次经见“收藏”之后,我的头脑也热起来。

第一次,参加一个作品讨论会。邻座一位文友,右手大拇指像过了电似的,不住地在掌心间磨蹭。我的目光落在那手指上,便断了电,随后又似按动了开关,手掌莲花瓣样展开,掌心里托着一块玉。浅黄色长方体,像一颗印章,又像是一枚麻将,上面隐约刻有花纹和篆字。

“认得出这字吗?”

他把玉递给我,我看来看去认不出。

“认不出来吧?我找了几位专家才认出来,是‘神爵’,汉宣帝的年号。”

“那么这是文物了?”

“两千年前的东西,两千多块买来的呢!”

“那你干吗这样——”我做着手指过电的动作。

他有些不以为然地笑了笑:“看来你老兄不懂行啊,玉乃山川之精英、人文之精美,所以古人‘君子无故,玉不去身’。爱抚宝石,等同气功。”说着,那手指又疾速动起来。

我试着动手指,却很笨拙,怎么也动不了那么快那么有节奏。

第二次,跟一位作者谈稿子。他一边心不在焉地听我说意见,一边不住地用右手揉肚子。

“怎么回事,你肚子不舒服吗?”

他抻出手,撂开上衣下摆,让我看他的腰带。那上面鼓囊囊地别着一块雪白雪白的玉,像一个小馒头,馒头顶上雕着盘龙。

“噢——”我恍然若悟,“原来你在感受山川之精英、人文之精美。”

“这么说你也懂?”

“看这样子,是汉玉了?”

“当然当然,不是汉玉我挂在腰上,岂不让人笑话?”说着,他要解裤腰带。

我忙拦阻,说是先谈稿子要紧,改日再来专门观赏他的宝物。

虽然未免有些怀疑:莫非是磨蹭的,汉玉竟然那么鲜亮?但我毕竟无知,便不敢讨没趣。后来又想这种精神,乐在其中,且又自信,倒是值得学习的。

于是,我也留意小摊上的“古玩”了。终于,自作主张买了块“玉”——青白色扁圆体,茶杯底大一个轮子,中为圆洞,周边刻有莲化瓣儿和海涛花纹。

“绝对汉玉没错,棺材里头刨出来的。”摊主指着那上面的深褐色印渍,“不信您瞧这个,这是血浸出来的。”

我本无意购买,悔不该还了价。他要1200,我只给200,心想顶多挨句骂,这事也就过去了,不料他竟卖了,我便只好买下。

“黄金有价玉无价。”他很慷慨的样子,“你说多少就多少。白送你也无所谓,咱们交个朋友嘛!”

既然是当作玉买来的,我就按玉对待,用丝线穿起来,把它吊在腰带上。时不时的,也托在手掌心里磨蹭磨蹭。

有位文友见了,捏在手上观赏。翻过来掉过去看了半天,“你这是从哪儿淘换来的?”我如实以告,他替我懊恼,“你让人骗了!这东西哪是玉,分明是块石头。汉玉只卖两百?两万块也不止!”我说那血渍也能假造?“连这都不懂,还自个儿去买玉!把石头跟死猫死狗埋在一起,就能出这效果。”

我的怀疑得到证实,便不再带着它,找个锦盒装起来,摆在我的书橱里。

一位作者见了,托在手掌心上观摩。“您还真有眼力,这是一块玉璧。可能还是葬玉,多少钱买来的?”我就骗他,“我不懂行,哪敢去买。这是老辈子传下来的,说是棺材里刨出来的。”他就信了,“噢,噢,那肯定是汉玉了。您瞧这制式,多么古朴。再看这色泽,是血浸出来的。”

他的证实又让我怀疑,也许瞎猫碰死耗子,我以石头价格买了块真的汉玉?

从此,我或将它带在身上,向人展示,或将它摆在书橱里,供人观摩。它这一次被说成是石头,得到几声惋惜,那一次又被说成是玉,得到几声赞叹。我在石头和玉之间变换,在惋惜和赞叹之间升沉,从而感受一种飘忽不定因此也就莫名其妙的乐趣。

有人建议我找行家鉴定一下,我说我又不是真正要收藏的。真正收藏者,大都是行家。他们有智力有眼力有精力有财力,一般的人难以企及。我既然未入流,何必当假行家?与其附庸风雅,莫如装疯卖傻。说我自得其乐也好,说我自欺欺人也罢,反正我制造一个谜,守着一个秘密,这也就是我的收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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